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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三十三)

野靖环

(接第118期

第二天上午,杨大巡筒。杨大巡筒的特点是贴着每个班的门口走,多数的队长是走在中间,也有的队长靠墙那边走。所以,杨大的身影经常是突然出现在门口,会吓人一跳。只要是杨大巡筒,各班就没有一点动静,全筒道跟无人区一样。

我们安静地坐着,突然五班的人一个一个喊“报告”进了六班,齐兆兰都愣住了,在九大队是绝对不许串班的。五班的班长走在最后,她一进来就说:“杨大让我们参观你们班的被子。”我们这才站起来,收了高板,让出过道。

我的床正好在门口,五班班长指着我的被子说:“你瞧人家这被子,人家摆在门口,这多长门面哪!”然后再往里走,到了齐兆兰的床前也是一阵称赞声。转到对面,看了看卢静的床头牌说:“这个被子更没得说了,这是九大队的模被。”

卢静的被子打得很好,她有4年监狱的基础,刚来时就被队长发现,让她到别的班去教新生打被子。

她们出去了,我们都很高兴。我的被子虽然经常被扣分,大家都知道是鸡蛋里面挑骨头,杀鸡给猴看。现在,有人当面夸我的被子,我当然很高兴了。大家正在高兴地说着呢,突然,门口有人大喊一声:“起立,立正!”——原来是杨大已经站到了门口,齐兆兰坐在最里面,光顾高兴地说话了,竟然没看见——是小哨喊的口令。

大家立即起立,齐声高喊:“队长好!”

每当这种时刻,我都会想起电视剧里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喊“吾皇万岁!万万岁!”的情景。劳教局的冯领导批评我不说实话,其实,每天喊无数遍“队长好”,才是我说的最多的假话!

杨大双手插兜,站在门口,盯着卢静的被子问:“这是谁的被子?”

大家偷偷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都明白是卢静的。我以为杨大要夸那个被子好呢,肯定卢静也是这么认为的,因为五班刚刚夸过她的被子。

她赶紧说:“队长好,报告队长,六班劳教人员卢静的被子。”

没想到,杨亚楠突然瞪起了眼睛:“你这床破被子,你是想扔到大厅去,还是想扔到茅房去?”

啊,一句话,全班的人都被震惊了,吓得所有的人都赶紧低下头,生怕杨大看到自己,就像鸵鸟把头钻进沙子里一样。我明白了,这是队部统一商量好了,开始整卢静了,通过整她,让我难受。这和袁源昨天早上教训卢静是一样的。

杨亚楠迈到她的床前:“卢静,你的被子,啊,你的被子过去在通道里面是挺好的,现在变成这个样,你想干什么?”

卢静没出声,我斜眼一看,卢静的裤腿在抖动,衣袖也在抖动,她的头深深地低着。

“重打!”杨大留下两个字,转身走了。

卢静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,她一屁股坐在高板上,朝着齐兆兰说:“班长,我怎么办呢?我怎么办呢?”

齐兆兰也被震惊了:“唉呀我的妈呀,吓死我了!刚刚五班还说,是杨大叫她们来参观被子,人家都说你的被子好,杨大又说你的被子不好,这可怎么办呢?”

卢静说:“班长,你看哪不好,你帮我整整吧。”

齐兆兰说:“不是被子不好,要是被子不好,杨大能让人家来看吗?杨大这会儿正在火头上,她要看见我帮你整被子,她不得骂我呀!你就在这儿摸着被子别松手。”

卢静赶紧地蹲在地下,手就在被子上摸着。她并不敢使劲地动她的被子,因为她的被子已经有棱有角、平平整整、像豆腐块一样了,动哪儿都有可能破坏这个被子的美观。我是被卢静包夹的,按规定,必须是跟在包夹人身边的,所以我就站在卢静的身边看她整被子,也说几句怎样整被子的话。

突然,杨亚楠又出现在门口,朝着我喊起来:“野靖环,你看看你的被子也不怎么样,你还在那儿说,说什么说!”

我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,赶紧答:“是!”就跑回自己的床前整理被子。卢静急了,叫我到她身边站着,我说:“不行,杨大已经说我的被子了,我要不整哪行呢。”卢静又想整被子,又不敢离开我。齐兆兰一看,只好站到我的身边看着我。按照包夹的规定,包夹人距离我不能超过十公分,她们的身子总是随着我的身子动。我也不会让她们闲着,我动来动去的,看着她们像我的影子一样,觉得也挺好玩的。

卢静好几天不敢整自己的被子了,每天和齐兆兰换着整理被子。还好,杨大没有再来找茬。

这波刚平,那波又起。这天刚吃完早饭,大家绕着桌子散步。那几个年轻的都不愿意走,齐兆兰愿意走一走,我在前,她在后紧紧地盯着我。刘银铃在门口说减期的事,她们几个都到了门口,齐兆兰走到门口也不跟着我走了,她也站在门口去跟刘金玲说话。我的身后没人了,顿时就觉得轻松了,好像钉在后背的钉子被拔掉一样,就自己绕着桌子走了两圈。

突然门口有人叫:“齐兆兰,队长叫你。”

齐兆兰赶紧喊了报告出门。过了一会儿,齐兆兰回来把刘金玲叫走了。齐兆兰回来以后,脸就耷拉下来了,她站在门口和她们几个人悄悄地说了几句话,就分散了。她朝我们喊:“别走了,别走了,坐下。”

齐兆兰坐下之后,生气地朝我说:“野靖环,你就找事儿吧!”

我说:“我又找什么事儿了?”

“你就害得我挨训吧!”齐兆兰说。

我说:“谁训你了?你挨训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
她说:“我们在门口说话,你就自己转,队长从监控里看见了。”

再往下说我才明白,原来是杨敏从监控里看到了齐兆兰她们扎堆在门口和刘金玲说话,没人跟在我身后,杨敏就出来,把齐兆兰叫到大厅,一张口就说:“齐兆兰,你可是很少挨批评的,响鼓不用重锤敲吧,你知道你犯什么错误了吗?”

齐兆兰低着头不敢说话,因为她蒙了,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事儿。

杨敏接着说:“你们都到门口去给刘金玲去开茶话会了,让野靖环一个人在屋里头转,身后没人跟着。你们脱岗了,知道不知道!”

齐兆兰这才明白,赶紧说:“是,报告队长,我错了,对不起。报告队长,我以后再也不会了,请您原谅我这一次吧。”

齐兆兰对这些20多岁的女警察都是使用敬语“您”,我都是用“你”,为这个,齐兆兰当着队长的面打断我的话,说我不尊重队长,必须用“您”。我说:“班里有60多岁的人,你为什么不对她们称‘您’?”她说: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。”我说:“任何身份都必须尊老爱幼,这是社会公德。”她说:“你被扣分活该,自找的!”

齐兆兰一直到被释放也没有被扣过分。这在九大队是独一无二的。

刘金玲被叫到大厅挨训了,杨敏对刘金玲说:“你是什么人哪?你在六班门口站着,那么多人围着你,你很得意是不是?在六班门口给你开茶话会,那地方太小了,到大厅给你开茶话会吧,把你供起来吧!”

刘金玲只好低着头,一口一个“是、是”,一个字也不敢辩解。

一上午都没见到刘金玲,中午打饭时,看见她在大厅面朝墙低头站着。还好,只站了一天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19期   2013年11月29日—12月12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