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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千呼万唤不如街头一站
——启东启示录
伦敦奥运会开幕之际,江苏启东爆发大规模群体抗议事件,抗议日本王子纸业公司向启东附近海域排污。成千上万的民众一度占领市政府大楼,启东市委书记被抗议者扒光上衣,要求其穿上“强烈抵制王子排污”的文化衫。其结果与什邡事件类似,南通当局被迫宣布永久取消启东的大型污水排海工程。
2011年的大连PX事件和近期接连发生的什邡、启东事件,表明“邻避运动”已成为中国民众维护生存权、环境权的重要内容。起源于欧美的“邻避运动”,意即“别在我家后院”(Not in my back yard),指的是居民为保护其生活领域免受公共或工业设施(垃圾场、变电所、核能站、化工厂)干扰或污染而发起的抗议活动。
哪里有污染,哪里的民众就要遭殃;哪里有抗议,哪里的政府就会妥协。政府一点一滴的退让,都是民众教育、训练的结果。在这个意义上,确实是有什么样的民众就有什么样的政府。什邡事件殷鉴不远,由于处置失当,什邡市委书记李成金被免职;尽管启东民众的愤怒情绪远超于什邡——一度曾占领政府大楼,但启东当局没有使用震爆弹等激化矛盾的武器,总体表现还算克制。
由于片面、盲目地追求GDP,中国生态环境急剧恶化,恶果开始逐步呈现,水源水质污染已到了威胁生存的地步。2007年5月18日,江苏省建设厅副厅长徐学军表示:“受水源水质污染等因素影响,江苏癌症发病已经占到全国的12%。”2012年2月3日,江苏镇江自来水出现异味,受此影响,2月7日南通市区各大中小超市出现抢购矿泉水现象,各种品牌的矿泉水被抢购一空。
启东的生态环境也不容乐观,其是肝癌高发区:1972年1月1日~2001年12月31日,30年间恶性肿瘤病例共58937例;而2001年1月1日至2005年12月31日,5年间新发恶性肿瘤14215例。启东北新镇化工园区的70多家企业,废气、废水未经处理就任意排放。当地人体内的转氨酶超过正常人,每年的征兵不能完成指标,而北新镇的老百姓依然喝着地下水。如果每天再有15万吨的污水排放到启东沿海海域,生态可想而知。
网友“johnyan47”质问:“启东是肝癌高发区。启东被污染了的毛蚶曾让上海三十万人得了甲肝。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啊?”
王子纸业南通工厂的“达标水”真的达标了吗?早稻田大学博士姚远发现:王子造纸自称“南通工厂的水质管理系统十分严格”,“把保护环境放在重要位置”,但在日本国内污染丑闻迭出,近年即有2002-2004年千叶工厂6300次篡改排放数据、2004-2007年氮氧化物排放超标并伪造数据等丑闻被曝光。
启东当地的很多官员对排污工程亦不满。曾任启东县委副书记、人大主任的施仲元直言不讳:“日本王子造纸这个项目从全球角度来看,是日本发达国家向我们发展中国家转移的一个污染项目,是一个污染项目向我们中国转移。这个项目是以牺牲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根本的、长远的、经济和根本利益为代价来换得政绩和私利……。启东是全国四大渔港之一,启东直接渔业从业人员有五万多,相关从业人员有十七万多。这个污染排过来,是以牺牲启东渔业的代价,换取王子造纸的利益。……这不仅仅是我本人,说句老实话,在职的四套班子领导,也是这个想法。”
既然启东的民众和诸多官员都不满意该项排污工程,那么这项耗资12.5亿、长110公里的大型工程又是如何上马的呢?据业内人士分析:“王子(公司)用高税收压南通市政府提供该管道,以降低水处理费用,南通市(政府)作为上级部门强压启东市以大局为重,但是老百姓不答应。”
说白了,就是地级市的南通吃肉喝汤、赚政绩,县级市的启东跟在后面揩屁股,承担骂名和环境污染的后果。南通可以用行政关系强压启东,但启东民众可是受够了。2003年江苏引进日本王子造纸企业,在南京、苏州等地遇冷,南通决定接受王子企业;2006年南通举行所谓的听证会,在没有公示和漠视民意的情况下,由启东地方领导强行代理签字,达成王子排污启东(南通大型达标水排海工程)协议;2007年殷宏等民众就日本王子造纸排污启东一事在网络上发表抗议书,2009年以来,随着排污启东即将成为现实,抗议获得广泛的共鸣,最终走上街头。
据《抵制南通日本“王子”造纸排污启东大事记要》:2009年9月,网友“黑马”通过各种渠道了解相关法律法规,最终证明南通王子造纸排污启东塘芦港大湾弘水或是非法的,并撰写了一些宣传资料,在当地的舆论起了决定性的作用;2010年1月15日,抗污志愿者组建了37692266绿色启东总群、92175464启东民生群、71700187启东博爱群、51166412绿色启东分群等等,这些网友群体发起了资助制作绿色环保袋的倡议,得到响应,并迅速开展行动;2010年1月28日,他们制作的绿色环保袋运抵启东。就是这些为数众多的网友发起了启东的“邻避运动”,而最终带来了这场抵制排污工程的抗议。
启东“邻避运动”及其成果来之不易,数百个日日夜夜,抗污志愿者们利用车贴、绿色环保袋、袖章、横幅和广告式样的宣传资料,在网络、乡村、公园、各新村、生活小区、菜场、公车作抗污宣传,民众深受影响、感染,包括其父母、亲属,乃至当地的警察、公务员、官员。事实上,民众的抗议迫使南通等上级领导机关改弦更张,永久取消排污启东的工程,启东的诸多官员也是乐见其成。
启东事件给予我们三个非常重要的启示:1、民主运动是有技术含量,而且是专业性极强,特别是怎样运用现代通讯手段及网络,怎样联络,怎样宣传,怎样唤起民众参与等等。这是一个需要不断地学习、实践、总结、提高的过程;2、当民众无所畏惧地展示自己力量的时候,权力便失去操控的效能,什么政府、跨国资本、警察都是浮云;3、民主没有那么神秘,它首先是生活方式,它决定你过什么样的生活。你愿意生活在污水遍地还是碧海蓝天的环境,这取决于你的选择,你的选择就是结果。
7月28日,启东人用自己的方式迎接了伦敦奥运。这场抗议是对政府的教育和训练,同时也是启东民众的自我训练和公民素质提高的过程。环保也好,民生、民主也罢,文明的进步离不开人的具体生存困境,正是因为有了“生之困”,面对它、正视它、要求改变它,文明才有足够的动力。由此,公民力量和体制内部的健康力量才可能获取发展的空间。千呼万唤,不如街头一站!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84期 2012年7月27日—8月9日)
http://biweeklyarchive.hrichina.org/article/18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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