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告读者

为更有效地使用资源,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从第181期起并入中国人权主网页。网址是:http://www.hrichina.org/chs。我们将继续遵照本刊宗旨和编辑方针,一如既往地为读者服务。

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七十七)

野靖环

(接第162期

回到北二,卢静就问我接见的情况,她们都盼着和家人见面,而现在只有我见到家人了,她只好说:“谁能跟你比呀?你是谁呀?”

下午,突然通知写接见信,并说家远的就不写了,来不及了。我估计是我这次接见,调遣处不得不做一个姿态,也怕有人告状。

接见信的接见日期定的是9月1日下午2点。结果,收到接见信时,都过了日期。

北京奥运开幕之后,新来的一批人有一个直接被关到了北三。到晚上10点,已经从一班开始点名了,才看见那个人抱着被子和洗脸盆,被七班的班长刘明押送着到了七班。

从上午到现在,整整一天,看见女警察们一个接一个地出来、进去,轮换着和她谈话。我上厕所从北三门口走过,看不见她的模样,总是看见她低头坐在门口右面的墙角。就在21时40分,叫我回班洗漱路过时,还看见一个女警察在和她谈话。看上去警察们的态度都很温和,我在北二也听不到那边的叫喊声。但是从上午一直到现在,已经十几个小时了,人怎么能受得了呢?

(在9月25日的《北京劳教报》上登载了调谴处九大队在奥运会期间的先进事迹,其中有一句话“干警们不分昼夜的对蠢蠢欲动的劳教人员做了大量的工作,打击了她们的嚣张气焰,确保奥运圆满结束。”我联想到,跟这个人的轮番谈话是属于其中的一项工作吧。)

因为她不肯写保证书、悔过书、决裂书等三书,就不能分到班里。她每天早上一起床,立即就抱着全部行李到北三,在北三的地下打好被褥,放在左面的墙角之后,就坐到右面的墙角。

早饭之后,谈话开始,一直到晚点名,连续三天。我从北三的门口走过的时候,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说一句话。

第四天,她被关到十班。点名时,我听见她的名字是“赵林丽”(音)。

郑玫和杨小梅两人负责包夹,郑玫白班,杨小梅大夜。这是人数最少的包夹阵容,可能是因为赵林丽非常安稳,没有任何反抗行为——不像我,没有放弃话语权,我的包夹阵容始终是最强大的,到我刑满释放的那一天早上,还是4个包夹人。

我第一次看见赵林丽的模样是在放茅的时候。十班和北二最后放茅,北二的5个人在东边的坑;十班的3个人在西边的坑。

赵林丽放茅后“求洗手”。洗手池在我们这边,她走过来洗手,我这才看清楚:原来她才三十五六岁的样子,高高的个儿,白白的皮肤,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,非常有精神,身体像个运动员似的。

她微笑着看着每一个人。我和她目光接触时,我朝她笑了笑,但我的心里一阵凄凉。

郑玫趁着这点儿时间跟代元元们说话、发牢骚。郑玫是劳动委员,北京奥运期间很少劳动,她就一直在十班。

杨小梅看见赵林丽跟我“交换眼神”了,这是包夹人的重要工作之一。她马上用胳膊肘推着赵林丽说:“走走走。”她也有1.6米的个子,很胖,但是站在赵林丽身边就像小了几号。

郑玫还想跟代元元聊天,看见杨小梅让赵林丽回十班,也只好无奈地朝她们挤了挤眼睛,一起走了。

我目光一直跟随着赵林丽,直到她的身影从西边的门消失。

在十班呆了十几天,赵林丽被分到五班。

杨小梅也跟着到了五班。杨小梅的喊声我在六班听得清清楚楚,她就像开始对我包夹时不停地找我的茬、随时叫骂我一样。

“你怎么搞的?快点!”“你聋啦?”“你听不懂人话呀?”“站过来!到那边去!”

一早、一晚,听到她的喊叫声,我心里的火就涌到头上。

我经过长时间的斗争,终于让她们的喊叫声减少一些了。虽然不可避免地还是发生战争,但是比随时随地的叫嚷声带给我的烦恼要强多了。

早上,我到北二路过五班的门口,看见赵林丽的铺位靠着窗户,她正在打被子。杨小梅站在她身边喊叫着,又朝着其他人嚷嚷。我站住了,看着五班。

这是严重的违反规定的行为,只有牢头狱霸才能站在其他班门口,其他劳教人员在筒道里东张西望都要被扣分的。

代元元可能意识到我要干什么,赶紧说:“我的奶奶,快走吧!”

杨小梅回头看见我站在门口,她有点惊讶的样子,暂时停止了叫嚷。我也忍住了,继续朝北二走去。

赵林丽进了五班之后,可以跟着五班集体打饭、放茅了。在十班是不许出来打饭的,每次都是包夹人来回跑两趟,把3个人的饭菜打回去。

每次打饭的时候她从北二门口过,看着她舒展的面容,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。她的这种表情在劳教人员中是很少见的。

没想到,五班打饭的队伍里没有了赵林丽。我才发现,她又被关到十班了。

9月6日早饭前,我正在北二擦地,听见筒道里面传来了吵架声。原来是七班的张凤霞跟班长刘明争吵起来了,她骂了刘明,当天就被关在北三。

第二天就见不到她了。我看见队长分完了菜,让小哨端着送到队部门口,这才知道张凤霞被关进禁闭室。刘明被扣了10分。

张凤霞是农村人,48岁。因为房子被强行拆毁,无家可归而上访。到中南海门前去了两次,第一次被拘留15天;第二次被劳教一年。

就在她和刘明吵架的前一天,我们6人到小医院看病。

我的大腿发现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硬块,有点痛,我就求医了。毛大夫问我有脚气吗,我说有,他让我脱鞋看看。他看到我的脚趾间都用卫生纸隔开,还告诉我,把卫生纸卷厚一点儿,让脚趾更好地透气。我说:我在厕所脱鞋,大队长都不让。毛大夫没说话。他给我开了脚气药,说可能是脚气裂口引起的淋巴发炎,用一段时间药,如果不好再来看。

于是,每天晚上发药时,我拿一个塑料片,代元元把脚气药挤上一些,我上床时抹上。还真管用,脚气一天一天地减轻了,裂口慢慢地合起来了,我上厕所脱鞋的次数也少了,淋巴也不疼了。

张凤霞是感冒发烧、嗓子疼,她在等着看病时就跟肖队长说刘明欺负她,全班的活儿都让她一人干。肖队长说:多干活又怎么了?有些人想干活还出不来呢?张凤霞说:不是怕干活,是干了活儿还得挨骂。肖队长说: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明的脾气,别跟她计较。张凤霞说:谁都有脾气,不能在这儿欺负人,我这几天发烧,还是什么活都干;刘明又不是不能干,凭什么指使我呀?

没想到,第二天就吵架了,张凤霞就被关禁闭室了。

9月9日星期二,又一批被收容的劳教人员进来了。突然,我清楚地听见大厅里的叫喊声:“你想把我怎么样?”接着就是一阵扑腾声和“你给我老实点儿!”“我看你再敢动一下!”的吵嚷声。

声音停止了,一会儿,一个胖胖的人被小哨带进北三。刘明也被叫来了,看着她。

后来我在接见时听妹妹说,她叫麻晶雪,45岁,家被拆了,无处安身,是北京的一个长期上访人,这次是二进;本来是劳教2年,所外执行,没想到,奥运结束了,还有一年的劳教期限,却被送进来了。

麻晶雪在大厅和刘芳发生了争执。新收容的劳教人员就敢“不服从管理”,这是绝对要严惩的。从这天起,七班班长刘明每天早上押送麻晶雪到北三,让她背23号令、背45道题、练规范、练队列,到晚上10点点名时才让她回七班。

从麻晶雪进了北三,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。单独关押,是立竿见影的达到管理者的目的的方法。

国庆节了,张凤霞还没出来。听说有规定,在禁闭室最长关一个月。以前在禁闭室关了一个月出来的人,就变得目光呆滞,表情麻木,语言表达就不清楚了。可是国庆节到了,她还没出来。我心里念叨着:杨亚楠,你发发善心吧,就差几天一个月了,让她出来过节吧。我总是想着她在禁闭室里的样子,天天盼着她出来。

10月4日,麻晶雪在北三被“规范”了一个多月,终于让她回班,从第二天起就天天外出劳动。

麻晶雪不服劳动教养,一直在进行行政复议,按北京市劳教局的规定,她是没有资格考《记分许可证》的。但是,她也得每天外出劳动。有记分资格的,参加劳动可以记3分,每个月可以分到一元至十几元。但是,麻晶雪一分钱也得不到,而代元元、刘芳等牢头狱霸虽然不参加劳动,每个月也会分到十几元,是分钱最多的。

谁得到的钱最多,不是说明谁干活最多,而是谁最受警察的重视。虽然只有区区十几元,但是给劳教人员造成的心理影响是很大的。“劳动最光荣”、“劳动创造人类社会”的概念已经完全变了!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63期  2015年8月7日—2015年8月20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