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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权双周刊编辑部

不虚此行
——北京劳教调遣处纪实(八十三)

野靖环

(接第168期

二班的姜红是大夜。她本来是被留在二班当班长的,她虽然是吸毒的,但好像不愿意欺负其他劳教人员,偶尔还跟队长发表自己的观点。很快,她们班就倒霉了,总是最后一名,她也被撤了班长。这种人的下场就是值大夜。她倒也挺高兴的,白天睡觉,夜里值班,惹不着哪个队长,倒也清静。可是值大夜的太辛苦了,白天要分3段睡觉。有的人曾经提出不吃午饭,一直睡觉,结果被罚上午站大厅。在这里是根本不许提意见,谁破坏了规矩,谁就受惩罚。那个人中午真的不吃饭了,又累又困又难过,一口也吃不下去。

每天晚饭后,值大夜的大约在18时20分左右洗漱,18时30分睡觉,21时30分起床。这个时间段,有的人根本睡不着觉。有些年轻的,在周末也求队长看电视;周末可以看文艺节目。她们长年累月地看不到电视,对年轻人来说,也是很痛苦啊。

这一天晚上,小哨喊:“各班站队,准备看电视。”

二班的人一溜排开,背着小椅子,站好了队。来丽英不能看电视,留下一个人看着她。姜红已经换好了拖鞋,准备洗漱,她在跟来丽英说话。

北二的只有我和代元元看电视,李晴每天晚上看着文盲背题。我背着小椅子在门口溜达。

正在这时,杨敏悄悄地走过来,她没看北二,站到了二班门口。

“姜红,你怎么不站队?”杨敏尖着嗓子说。

姜红说:“我准备洗漱呢。”

“你准备洗漱,为什么不在门口站好?你怎么还说话?”杨敏说。

于是姜红赶紧从床底下拿起了盆,站到了门口。

杨敏两手抱在胸前继续说:“班里都站队了,你为什么还说话?这个时候谁也不许说话!你不知道吗?你是第一次洗漱吗?”

姜红低着头不说话,显得局促不安的样子。按规范的端盆姿势站着,把盆儿放在身体的右侧,一只手端着,另一只手翻动了一下盆里的毛巾。

杨敏立即说:“你的手干什么呢?我跟你说话呢,你的手还在动?”

姜红赶紧把手缩回去,放在盆边上。

杨敏继续说:“姜红,你就是目中无人,你是目无队长!我在说话,你还不立正站好,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啊?你就是改不了吧?扣10分!”

接着朝班长张桂平说:“给你们班也扣10分!”

二班的人被吓得全都低头立正站好,没有一个人动一动,像一排雕塑。

我真想朝着杨敏说:你回头看看我怎么站着哪?你也来给我扣分吧!

姜红就这样被扣了10分,冤啊!

二班是个比较安静的班。班长是吸毒的,叫张桂平,是一进。她没有和其他牢头狱霸结成一伙,小哨经常欺负她。这一天,刘芳从一班开始放茅,让二班站队等着。二班站好了队,刘芳却喊三班放茅。张桂平站在门口朝厕所的方向喊:“报告班长,二班齐了。”这句话是站好队后向小哨报告的。

刘芳却说:“你刚才干什么哪?站好队为什么不报?”

张桂平说:“我报过了。”

刘芳说:“你那么小声,谁听得见哪!等着吧!”

这时,她又让四班站队了。我看见二班有一个老太太憋不住的样子,就朝刘芳喊开了:“刘芳!你利用职权欺负人哪!”

刘芳也喊起来:“你算老几呀?你管得着吗?老实呆着吧!”

我大声喊起来:“刘芳!你这个混蛋!我今天就管你了!你要不让二班放茅,我就找调遣处的领导告你去!”

我的话音刚落,杨亚楠站在了北二和二班中间,她朝着二班一挥手,二班出去放茅了,接着她转身进了北二。

“野靖环!你看看你!啊?你简直就是个牢头狱霸!”她一只手插兜,一只手指着我说。

我使劲忍着才没笑出来,我说:“大队长,我要是牢头狱霸,刘芳就该成了牢头狱霸的祖宗了。”

“你就是黑社会的老大!”她气呼呼地说。

我说:“大队长,我是因为上访进来的,在九大队一年多就变成了黑社会的老大了,你这里是专门培养黑社会的领袖的?你这里就是黑社会吧?”

气得她狠狠地瞪着我。

从此,二班的门也不许打开了。但是我还是站在门口,透过玻璃看二班、看二班窗外的那棵光秃秃的芙蓉树。

来丽英是2008年11月15日进入九大队的。她是二进了,被判2年6个月。她患有脑血栓、心脏病、高血压、慢性肝炎、胆囊炎,她的嘴张不大,说话的声音很小。

我看见她胖胖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;我看见她坐在小椅子上帮助别人打枕头包;我看见她坐在大厅的地下缝被子(新收容的人的被褥都被拆开检查,接着再缝上,法轮功是不许使用针线的,她例外);她跟每一个人都和和气气的。

代元元经常拿我跟来丽英比:“你瞧瞧人家来丽英,和你的岁数一样大,她是人人喜欢,你是人人烦。谁都爱跟来丽英说话,谁都不爱答理你!你做人就是失败!”

其实,当来丽英看见我身后没有人的时候,会朝我伸出大拇指,朝我非常友好地微笑。我和来丽英在用眼神说话的时候,我们的心是相通的。

她们班里的人,经常有人朝我作出友好的表情和动作。可是当我身后站着人的时候,二班的人看见我就像没看见一样。

对法轮功劳教人员的考核是由劳教局的“邪教管理处”负责,所有的法轮功劳教人员都要下到女所,经过认罪程序之后,开始进入考证的学习。可是,她是重度残疾,女所不接收她,就这样在调遣处一天一天地熬着。

她没有取得《记分许可证》,不能买食品。但是我经常看到她冲奶粉或豆奶喝,还吃花生米或咸菜;当然她都是尽量背着人的。而她的购物单上全部是生活用品,其中还有卫生巾(她没有月经了)——我发现是用来和班里的黄牌换吃的。长留的黄牌们每个月可以买250元的食品,她们就把这个定额全部买成食品,跟来丽英交换卫生巾、卫生纸。二班有3个长留的黄牌,就是一个黄牌拿出50元吃的跟来丽英换,黄牌还有200元的食品可以吃啊!

杨亚楠对留用的和严管的区别太大了!

我从来没有和别人换过吃的。我刚被停止购买食品时,代元元曾经给我鸡蛋,并让大家都轮着给我,我不要。

我说:如果让别人发现了,会连累你们的,而且,我永远也不可能买食品了(从一开始我就估计到了最后的结局);欠你们的人情我没法还,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发生变化的,你们是执行队长的命令,我是对抗队长的命令,咱们之间会产生矛盾的,到那时,你们会后悔给了我吃的。

事情完全按照我的预言发展了。卢静在恐惧中变了、代元元在痛苦中变了,也许是我变了?

我出狱前一天,对代元元说:“你给我10分钟的时间写信、你给我一身绒衣、你给我吃过2个鸡蛋。我感谢你的善良,我在3天之内给你寄一点儿钱。”

她说不要,帐上还有钱,寄来也退回去。

我说:“我用代厚方的名字寄,地址也是假的,没法退。”

我给她寄了300元。后来通过邮局查,得知她收下了。

(未完待续)

 

(《中国人权双周刊》第169期  2015年10月30日—2015年11月12日)